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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[有故事的人]发表的第个故事
图片选自电影《八月照相馆》
尿*症时期的爱情故事
?婉兮
???
认识阿轩是年夏天，那时，我刚刚开始透析。
透析你听说过吗？就是肾不工作了，得往大动脉里插上一根管子，把血液引到机器里过滤一遍再送回去。这意味着有生之医院和透析机。医学上把这种病叫作慢性肾功能衰竭，俗称尿*症。也就是说22岁，刚刚大学毕业，我就得了绝症。
谁能理解那种绝望？当你的羽翼渐渐丰满，却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折断翅膀，甚至生死都由不得自己。说好的光明前途、海阔天空都硬生生被突如其来的病魔葬送，当所有同学都奔赴五湖四海建设祖国大好河山时，我被父母接回老家，医院两次的透析生涯。
见到阿轩，却已经是年的春天了。将近三年的时间，我做了大大小小五个手术，终于摆脱透析换了肾，重新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。手术半年后，我瞒着所有人，一个人悄悄飞到广州，见到了这个陪伴着我走过人生低谷期的校友。
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？我在飞机上反反复复地问自己。其实我们，真的不会有未来。这个残酷的事实，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听得出来，从许多病友的曲折故事里也猜得出来。但即便如此，我还是抑制不住要见他一面的冲动。
一副不完整的身躯，一个不圆满的人生，太需要一段飞蛾扑火式的爱情来点缀。我以为，这大概是余生里最后的绚烂。
我记得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：“你好，我听别人说过你。”QQ的消息声滴滴响起，我的脖颈动脉大血管里刚刚插上临时透析管，很疼。那是离开学校的第十天，透析的第三天，我们认识的第一天。我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给他，却因为疼痛差点掉下眼泪来。
他走近我，在我最没有勇气活下去的时候。年，我的世界末日。
???
见面的愿望或许在很久之前就萌芽了。
年7月3日到年9月28日，整整天，我才等到肾源获得新生。在这多天里，他一直对我说着早安、晚安，熬夜听我哭，唱歌哄我睡。我依恋他，就像溺水的人渴求一根稻草。
一切开始于他的一句话：“以后睡不着或是难受，随时可以打给我，24小时为你开机。”那天，我因为浑身瘙痒失眠了，将近凌晨1点还在逛微博。他发现了，便发来信息问：“你怎么还不睡？”
“磷太高，痒得睡不着。腿也会莫名其妙地抖。”
“那我陪你聊天吧。”
万籁俱寂，于是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，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。第二天醒来才看见聊天记录，他一人自说自话。
“睡着了吗？”
“晚安，做个好梦。”
可我从来不敢奢望会有一个男生对得了尿*症的我心生好感。那时的我，瘦得没人样、头发也掉了许多、脸色黝黑且浮肿，从脖颈到小腹都是伤痕，一副邋遢而萎靡不堪的病人模样。我一直以为，他和大部分同学朋友一样，不过是同情心泛滥而已。
直到手术成功，捡回一条命，心才慢慢活了过来。也就是在那时，我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他。
我恢复得非常好。术后半年，脸色已经红润白皙，头发也开始变黑变密。从外表来看，和大街上的年轻姑娘们并无二致，我才敢确定这份爱意。但是很快，我又意识到了我们两个人在身份上的不对等，因为即使做了肾移植，我依旧不是个健康完整的好姑娘。对他来说，只会是个拖累。植根于内心的自卑和恐惧，让我既渴望他，又害怕说穿一切会早早失去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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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25岁生日那天，我收到一个包裹，是一条白色连衣裙和一支口红。阿轩打来“怎么样？喜欢吗？送给你的生日礼物！”
“生日？”我有些吃惊，他却得意洋洋，“嗯，我知道你的生日是哪天。”我从未提过，他却知道，甚至明了我的喜好。病了快三年的我，从未添置过一件新衣服一样化妆品。爸爸妈妈为偿还手术欠债疲于奔命，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小小心愿，只有他注意到了。
其实，这种关心始终都存在。只是那两年里的点滴都被我刻意忽视过去，生活里除了透析便是哭泣，病房里的白铺天盖地，透析机里的血液却鲜红璀璨。两种颜色的对比触目惊心，人生骤然跌落谷底，生死由不得人，儿女情长更无从谈起。
对异性的爱情一旦觉醒，通常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发展下去。不到一周，我便觉得自己陷入了热恋，尤其是生日那天他唱的歌，“喜欢你，那双眼动人，笑声更迷人……”他的粤语讲得还不太利索，我却听得心花怒放，可他话题一转，却又无限忧愁地告诉我：“妈妈又催我赶紧找个女朋友带回去呢。”
瞬间又黯然下来，能够被带回他家里过五关斩六将的那个姑娘，应该不会是我，不可能是我。因为他对我谈起过的未来里，听不出有我的位置。
病友群里却正热闹着，爬楼看完历史消息，才发现是一个手术一年的病友去世，死于肺感染。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，我想起了一起手术，却因为急性排斥忽然死去的同病房女孩。肿瘤、感染、皮肤癌，甚至一个微不足道的感冒或者腹泻都有可能把我重新送回*门关。那一刻，我特别特别想要见他，见了，人生才不会留下遗憾吧？
于是，我颤抖着双手打“我好想来看你，马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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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如其来的消息可能让他有些发懵，他沉默了几秒才问：“为什么？”我笑了一笑：“趁着春色正好，趁着容颜未老，我想在我最美的时候去见你。”
他哈哈笑起来：“好，机票我来买，酒店我来订。你什么都不用操心，过来就是了。”
3月26日，清晨8点起飞，从昆明到广州，飞行时间大约两小时。我凌晨5点便起床赶机场大巴，起飞后更是不顾疲劳，一直都忍不住要照镜子，仔细打量自己着装是否得当，粉底有没有抹匀，发型有没有乱……
下了飞机，顺着人流穿过长廊，我一眼就认出了阿轩。他微笑着伸出手，没有片刻犹豫，我便伸手与他紧握，自然而然，仿佛我们已是知心恋人。
与君初相见，犹如故人归。
可不就是故人了吗？他见过我最孤独无助的样子，听过我无数次的哭泣，在还未见面时便落户于我的心底，并生根发芽，枝繁叶茂。
回忆着两年来的点点滴滴，我只觉得初春的广州阳光明媚，街头已开满鲜花，似乎空气都甜腻了起来。
那一夜我们住在一起，当他凝视着我时，我想起了年最火的诗《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》。一定有什么事会发生，我的身体在颤抖，内心却带着隐秘的渴望。两年里的心动与温暖都在那一刻扑面而来，同样隐秘地催生着腾腾升起的欲望。我是心甘情愿的，把一个女孩最重要的东西给他，在小说里，这叫以身相许。
衣服一件件除去，五次手术留下了的大大小小伤疤突兀地冒了出来。我慌忙想要遮掩，却发现他的眼睛忽然红了，“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受过那么多苦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，吻向伤口的嘴唇微微颤抖着。“可是，我什么都不能给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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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什么也不要。”
“我不敢带你回家，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爸妈解释。”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口，我轻轻拍着他的肩，却说不出一句释怀的话。他停下动作：“对不起，我实在没用勇气去跟我的父母坦白。”我无言以对，这似乎在意料之外，可事实上也是情理之中，只能呆呆看着他，连流泪都忘记了。
他叹了口气，替我穿好衣服，“你以后，还会遇见更好的男人，会结婚，有家庭。”
“如果我没有生病，我们会不会结婚？有个孩子？”
“不会，如果那样，我们根本不会相识。”
我们在一起三天，每个夜晚他都唱歌哄我睡觉，像从前无数个我因心衰或咳嗽而失眠的夜晚，手机放在枕边，刚好能听见他低低唱歌的声音。他唱过“喜欢你，那双眼动人，笑声更迷人”也唱过“我的一生，最美好的场景，就是遇见你”，还唱过“youaremysunshine,myonlysunshine”，把他会的所有语言都用了一遍，像是说了爱，又仿佛什么都没有。
年3月27日到29日的广州，如果有人见过我们，一定会觉得我们是一对正在热恋中，海誓山盟过的男女。乘电梯上下时，他总会往下一级环住我的腰，然后仰着头看我，“我觉得时间不够，每一份每一秒都想要抱着你，看着你。”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只要一坐电梯，那句话就回响在我的心头，魔咒一般挥之不去。
花都大道上有一家电影院，我们在那里看了《灰姑娘》，他伸过手来揽住我，我们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悄悄接吻。他带我去了广州大学城，在中山大学的林荫路上嬉笑打闹。我们甚至在上下九一家影楼试了婚纱，盛装走向他时，我看见他的眼眶瞬间红了。而我只觉得，我已经嫁过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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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里关于他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高铁站送别。我在安检口主动吻了他，隔着口罩，他的气息若即若离。上了电梯，我回头看他。他也正仰着头看我，扶行电梯开得并不快，我来得及看清他的眼神，有一点伤心，有一点不舍，还有一点绝望。我想起了胡兰成的那句话，今生今世已惘然，山河岁月空惆怅。
三天，我们就完成了两个人从初见到热恋，再到分手的全过程。
他很快就有了女朋友，门当户对的那种，结婚生子都已经来到面前。
而我没有想到的是，三个月后，会有另一个男人对我说：“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，得知你的情况后，我更想照顾你，一辈子。”他开始每天接送我上下班，甚至做好一日三餐，按照医生吩咐的少油少盐，细心照顾我的饮食和身体。后来，他也买了许多裙子给我，五颜六色的，穿起来实在是好看。
七夕那天，他捧了一大束玫瑰，单膝下跪，向我求婚。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爱情，可以冲破一切压力与艰辛。幸运的是最后，我遇到了。
26岁生日，我收到的礼物是一枚钻戒。那天我们订婚了，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，他承诺一生一世，不离不弃。我也才明白，一根稻草根本救不了溺水的人，只有学会了游泳，才能真正摆脱困境。
酒宴正酣，微博来了一条信息。是他
我，某个营销大号的微博：“你有多久没见过最思念的那个人了？”他评论道：“再过几天就有一年了”。心下恻然，不知不觉打开另一个尘封一年的微博小号，却发现一条评论，是去年七夕那天发出的，他说：“我终于，还是失去了你。”
我也失去了他。就如同我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：你的安稳人生，终究与我无关。
作者：婉兮
本文责编：糖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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