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水上梨棠
刘芬被检查出尿*症的时候，整个人都是懵的，她不信自己怎么这么倒霉，还不到50，阎王就想勾搭她。
张耀看着抽泣的老婆，说又不是没办法治，先透析着再找肾源。不会有事。
张耀平日里就不善言辞，劝来劝去就是这两句车轱辘话。要搁往常，刘芬早不耐烦了，可是现在，她抓着张耀的手，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刘鑫源姗姗来迟。他是刘芬的儿子。身材高壮，长着一张帅气的脸，烫着*毛，穿着很潮的韩版衣裤，尤其是胳膊上纹着的那两条青龙，更是晃眼。
“老佛爷，我刚和朋友出去，你这一到懿旨接着一道懿旨的，得了啥病呀？”
“尿*症中期，活不了几天了。”刘芬哽咽着说。
鑫源愣了下，随意安慰母亲。“老佛爷，你把心放肚子里。这病不是绝症。”
“你到会说，没钱咋治？”刘芬的脸阴沉下来。
她一直掌管着家里的财*大权，知道家底。鑫源这些年一直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，挣点钱还不够他花的，刘芬每个月都要贴补。去年，她把一个叫晓雯的姑娘肚子搞大了，刘芬操持着俩人领了证，她和张耀这些年的积蓄也被掏空了。
鑫源婚后还是不思上进，为此小两口经常吵，媳妇在娘家成了常驻大使。鑫源时不时的找刘芬揩油，让他拿钱，无异于天方夜谭。
鑫源挠挠头，眨眨眼睛说你们别指望我了，还是找我哥吧！
鑫源嘴里的哥叫张晓峰。是张耀和前妻的儿子。这几年，晓峰又娶媳妇又买房。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，简直就是同龄人的励志楷模。
刘芬当然也想到了继子，可她张不开嘴。
刘芬年轻时好玩，职高刚毕业就和一个叫徐牧的东北小青年勾搭上了，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是身体的欢愉，在情欲的泥潭里，刘芬越陷越深。
刘芬的父母没有儿子，大女儿嫁了，看徐牧长得一表人才，又是外地人，就决定招女婿。那年，刘芬20岁，把徐牧“娶”进家门。
谁知好景不长，鑫源4岁时，徐牧因为打架导致对方重伤被判了10年。刘芬彻底失望了，和徐牧离了婚。
鑫源有外婆照顾，刘芬就在县城的一个商场当了销售。张耀就是她在那时候认识的，他负责电器安装，长像一般。戴着眼镜，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，给人的感觉很斯文。
张耀的老婆死了，父亲也在两年前去世，7岁的儿子晓峰跟着奶奶。俩人越聊越投机。就这样聊对眼了。张耀的家紧挨着县城，有几间瓦房。刘芬嫁了过去，刘芬的父母把鑫源留在身边。
张耀脾气好，回到家就主动做家务，还把工资交给老婆，俩人的小日子过得倒也惬意。
刘芬也从杨柳细腰变成了珠圆玉润。
就在刘芬沉浸在幸福中时，张耀娘突发脑溢血。
老太太的命是保住了，可全身瘫痪。张耀还有一个哥哥，哥俩轮播伺候，这样一来，张耀不得不辞工，在家边种地边照顾老娘和儿子。
家里的开支越来越大，张耀种的那点菜远不如打工挣得多。更让刘芬闹心的是，11岁的晓峰是个调皮*。放学后经常带着几个小哥们回家玩。把屋里弄得乱七八糟，她一回到家心情就很烦躁。开始还能忍受，后来就和张耀唠叨，说你管管晓峰，他一回来就像土匪扫荡，我这上一天班还得收拾。
张耀就拉过晓峰一顿训斥，可这么大的男孩正是淘气的时候，再加上他以前跟着奶奶散漫惯了，你说你的，我玩我的。
刘芬心里气，有时候回来吼晓峰几句。
一天傍晚，刘芬下班回来，刚一进门就踩在香蕉皮上摔倒了。晓峰和两个小男孩边在屋里吃零食边笑，零食袋子掉了一地。刘芬的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。
“小兔崽子，敢算计我！”她站起身走到晓峰面前，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。那俩男孩一看刘芬凶神恶煞的样子，赶紧跑了。
晓峰哭着跑到奶奶那屋，说后妈打我。老太太啊啊了两句，就再也张不开嘴。
刘芬在气头上，骂晓峰告黑状，都是老太太惯得。晓峰连哭带喊，说奶奶你不能死，刘芬感觉不对劲，到婆婆那屋一看，也吓了一跳，她赶紧给丈夫打电话。
张耀到家的时候，老太太一句话说不出来。看见儿子。眼里流出了泪水。
没等来，张耀娘已经断了气。没人注意晓峰，他蜷缩在角落里，哭成了泪人。
没有了老人的牵绊，鑫源也上学了，需要辅导功课，刘芬和张耀带着晓峰去了刘芬的娘家住。
晓峰像换了一个人，不爱说话，不和鑫源争抢，放学回家还帮着外婆做一些家务。即便是这样，晓峰和鑫源的待遇还是不一样。不管吃饭还是穿衣，鑫源都是少爷级别，而晓峰就像少爷身边的下人。
张耀心里憋屈，但碍于人在屋檐下，还是忍了下来。还自我安慰说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，饿其体肤……这样想着想着就当真了，对晓峰的关心越来越少。
晓峰初中都没念完就辍学了，在张耀本家的介绍下当了童工。
晓峰17岁的时候，去了离家百里外的地方打工。张耀舍不得，晓峰说爸你别担心我，照顾好自己就行了。刘芬倒是挺高兴，说好男儿志在四方。
晓峰走了后，很少给张耀打电话，也只有在春节时带着礼物回家看看，还给张耀和刘芬钱。张耀心里难受，说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，自己留着吧。刘芬却笑着拿过去，说晓峰有心了……
晓峰在外面闯荡乐然几年，和几个小哥们另开炉灶，慢慢的积累了一些人脉，活也越来越多。并且和一个打工的姑娘林丽恋爱了。两个年轻人睡在一起，因为措施没做好，林丽怀孕了。
姑娘的父母开始反对，但看着女儿非晓峰不嫁，就让晓峰回家和父母说说，干脆把婚结了。
张耀知道儿子有了女朋友，高兴得了不得，和刘芬商量把他们住的那几间房子装修下。让晓峰把婚事办了。刘芬一下就火了。
“那房子是我爸妈盖的？给他？他又不姓刘？”
“咱不是还有一套楼房吗？要不然先让晓峰……”张耀看着刘芬。
“那是给鑫源买的。你少打主意。”张耀没说完就被刘芬堵了回去，一向老实的张耀这下急眼了，说那房子也有我卖老家房子的钱，凭啥我儿子就不能住？
刘芬哼了一声，说那套房产权是鑫源，他也不小了，也要结婚的。
刘芬的父亲已经去世了，她母亲看着闺女发飙，呵斥了几句，可刘芬那张嘴就像战斗机。不停地轰炸，张耀一个大男人被气得直掉泪。
晓峰就在这时闯了进来，他本来刚去超市给外婆继母买了不少营养品，回到家就听到吵成一团。
“放心，老刘家的房子我不要。这个婚等我有能力再结！”说完，他把东西扔在地上，转身而去。
刘芬母亲看着晓峰愤然离去，骂闺女混蛋。刘芬也有些后悔，答应张耀装修一下平房，可等张耀去找儿子时，晓峰已经走了。
张耀打电话，晓峰说爸你别管我了，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。说完挂断电话，张耀再打过去，传来悦耳的人工提示声：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。
刘芬想到从前，心中羞愧，可她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，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张耀，她想毕竟晓峰是他的亲生儿子，即便不在乎自己的生死，或许会顾及他爸的感受？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，她还是想试试。
张耀当然知道刘芬想用儿子的钱续命，可他也张不开这嘴。这些年，晓峰受了多少委屈，受了多少苦，他心知肚明。这一切，都源于自己的懦弱。
“爸，妈都这样了，你就给哥打个电话吧？”鑫源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。张耀白了他一眼，一句话没说走了出去。
屋子里传来刘芬的哭声。刘芬让鑫源带自己出院，说大不了等死。张耀还是心软了。他还是拿出手机。颤抖着拨通了儿子的电话。
“晓峰，你继母病了，尿*症。你有空来看看？”
“爸，我很忙。”晓峰只说了这几个字就挂断了，张耀呆呆的发愣。他能指责儿子吗？又有什么资格指责？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，鑫源出来叫他才进去。
看着张耀蔫头耷拉脑的样子，刘芬的一沉，知道晓峰那边肯定袖手旁观了。
刘芬唉声叹气，但不管怎样，她还是想活下去。
当张耀出现在晓峰面前的时候，他就知道父亲指定是为继母而来。
自从那年刘芬为了一己之私，不给晓峰房子结婚后，他连过年都不回家了。他心里憋着一口气，一定要活出个样子，给刘*妇看！
张耀看着儿子，嘴唇动了几次，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。借钱！
“爸，那是老刘家的事，轮不到我管，再说我手里没闲钱。”晓峰不卑不亢，林丽给公公到了杯茶，说那年要不是刘芬闹那一出，我爸妈也不会逼着我流产。现在想起我们来了，早干嘛去了？
张耀低下头，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，他后悔自己来这碰这一鼻子灰了。他站起身。什么也没说，转身就走。
张耀神思恍惚，在街上差点被车子撞到。为了晓峰，他和刘芬吵过，也怨过她，可是这些年的夫妻了，他不忍心看着她被病魔吞噬。
刘芬自打查出这个病，就把家里的卡给张耀了，他看了看才多。要不然他也不会去找晓峰，可现在，这条路断了。以前，家里有事都是刘芬操持，他的亲戚也断的差不多了，他只得去找和他关系不错的一个朋友，可是被人家委婉拒绝了。
他不得不告诉鑫源，你妈的病你得想办法，别指望晓峰！
刘芬的亲戚们接二连三的来看她，给她留个几百，说几句安慰的话也就走了。她哭诉自己家里没钱，可没几个人搭茬，即便能借，也是杯水车薪。
三个月过去，借的那点钱也花没了，刘芬的病情却恶化了，刘芬好像看见死亡向她招手。
张耀说要不然把房子卖了？刘芬一下子就哭了起来。就在这时，响起了敲门声。
张晓峰来了。他带来了6万现金，说后续的治疗他还会管，但必须让继母在借据上签字。
张耀说你这啥意思？我签不行吗？晓峰摇摇头，看着刘芬。
“我签！”刘芬颤抖着签上名字，眼泪如断线的珍珠。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，腰弯了下去，哽咽着说：对不起，我错了！
晓峰摆摆手，一声不吭的走出去，他的眼圈红了。这些年，他一直恨刘芬，尤其是奶奶的死，在他心里有一个结，当他知道刘芬得了尿*症的时候，他在心里说过无数次报应。
但看着憔悴的父亲，他还是决定帮一把。不是为了刘芬，而是怕以后想起来会后悔，不管那个女人对自己多不好，都过去了。
但他不是圣人，虽然拿出去的钱，他压根就没打算要，但还是要让刘芬记住，没有人欠她的。欠了债就得还！
虽然有了晓峰的帮忙，但肾源还是没找到。刘芬在一年后灯尽油枯。临死前，她坚持把自己名下的房子过户给晓峰，她说自己做错了太多的事，她要赎罪去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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